劉明芬
地瓜收獲的季節(jié),，我去市場買菜,，隔三岔五就會買回幾個地瓜，要么蒸著吃,，要么烤著吃,。此時不比往昔,，此時吃的是回憶和時尚，往昔填飽的是饑餓的皮囊,。
枝枝蔓蔓的地瓜秧爬滿了整個嶺地,，越是沙土地長得越好吃,。地瓜的生長不需要良田，這也是我對地瓜心懷敬意的原因,。
山丘薄嶺,，田間地頭，熱愛土地的莊戶人只要在秧地瓜的時節(jié),，插上地瓜秧,，收獲的季節(jié)就能得到豐收的喜悅。它有著頑強的生命力,，不需要特意施肥和灌溉,，在特殊的年代，滋養(yǎng)了一代又一代鮮活的生命,。
我是吃地瓜長大的,，我的童年吃的主食是地瓜。我上小學(xué)的時候就會做飯了,，確切地說是燒火,。大集體年代，母親攆著隊長的號子上坡掙工分,。姊妹四個我最大,，自然要與母親分擔家務(wù)，除了照看她們,，還要干力所能及的活,。記得母親下午干活時，就把地瓜去皮,，切成塊,，放在大鍋里，里面放上一捧綠豆,，添上半鍋水,，蓋好蓋墊。我下午放學(xué)回來,，就生火做地瓜粥,，母親回來就能吃上熱飯了。有時候,，母親洗上一鍋地瓜,，添好水，鍋里要么燉上小水罐,；要么燉上大白菜,；要么燉上蝦醬。這個大鍋五味俱全，無所不能,。母親會在蓋墊上倒扣上一個泥燒制的四盆子,，叮囑我燒大火，熱氣多冒一會,，伸手試一下盆底熱乎了,，地瓜就熟了。農(nóng)村的娃早當家,，我學(xué)做飯就這樣從燒火開始,。
有時候，放學(xué)回家,，我也會跟著去坡里收地瓜,。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在南大壩外。生產(chǎn)隊散工時,，把社員們刨好的地瓜按照人口分成一堆一堆,，生產(chǎn)隊的會計用磅秤稱好，上面壓著每家每戶的人名,。找到自家的,，就可以用小推車推回家了，這是我們的口糧,，除了人吃,，還給豬吃。
那天下午收工時分好了地瓜,，父親是教師,，我們放學(xué)去時，天色已晚,。父親帶了切地瓜的鍘刀,，說是切點地瓜干，晾干后儲存起來,，剩下的地瓜推回家煮著吃,。父母切，我就跟著晾開,。天越來越黑了,，像大鍋蓋把我們罩在里面,，其他的人早回家了,，就剩下了我們。這塊地在村莊的最南邊,，緊挨東呂標南嶺,。嶺上是一座座墳冢，磷火在墳邊蹦蹦跳跳,，忽明忽暗,。我的膽子就是那時練就的,，我一直不懼怕黑夜。
冬天把地瓜儲存在地瓜窖子或地瓜井里,，吃一個冬天,。晾干的地瓜干存放在水泥甕里，可以煮著吃,，還可以換諸城老白干,，甚至可以換媳婦。那年冬天,，前屋的奶奶就是她母親領(lǐng)著要飯,，被爺爺留下做了媳婦的，爺爺給了奶奶的母親一籃子地瓜干,，左鄰右舍都說奶奶是地瓜干換的,。
我的奶奶愛吃地瓜。那年冬天的一個深夜,，雪花沸沸揚揚地從天空撒向大地,，白茫茫一片。奶奶病情加重,，父親從過道里扛出車轱轆,，安在地排車上，上面鋪上麥秸草,，鋪上了一床棉被,，把奶奶抱車上。二叔,，小叔和我跟父親一起,，連推帶拉，朝著呂標醫(yī)院跑去,。雪在我們腳下,，發(fā)出咯吱咯吱的響聲，灌滿了我們的鞋子,，風卷著雪花撒向我們的臉和脖子,，我們?nèi)徊活櫍锫返木嚯x,，我們很快趕到了,。安排好住院，奶奶的病情基本穩(wěn)定下來,。那時我剛參加工作不久,，我們?nèi)乙艳r(nóng)轉(zhuǎn)非，不再面朝黃土背朝天了，生活也有了好轉(zhuǎn),。很快進入臘月,，年越來越近了，臘月二十三小年的時候,，我看見三嬸急急忙忙找母親商量事情,，似乎是找奶奶的衣服之類，我感到事情不妙,，有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,，三嬸還說奶奶想吃烤地瓜，其實奶奶已經(jīng)好幾天沒有進食了,。第二天我從市里下班回來的時候,，買了兩個烤地瓜去了醫(yī)院，奶奶吃了一個,。這是我能掙錢了給奶奶買的第一次禮物,，竟然是烤地瓜。奶奶從小對我的照料和呵護,，我已沒有時間來回報,。奶奶走了，沒能熬過那個冬天,，那個烤地瓜是最后的晚餐,。
父親也愛吃烤地瓜，我經(jīng)常下班從市里買,，一般十元買四個,，大小適中?？镜毓系纳特溣盟芰洗b好后,，我再用我的圍巾包好放在自行車筐子里，到家還熱乎,，父親邊吃邊責怪我大貴貴亂花錢,。
我也喜歡吃，常常買,。賣地瓜的老板會告訴我,，這是煙薯，適合烤著吃,，出油,。這是蜜薯，適合蒸著吃,，蜜甜,。還有紫薯,，有營養(yǎng),。我由此知道了地瓜還有這么多種類?，F(xiàn)在我一般不在外面買烤地瓜了，自從買了空氣炸鍋,，我都自己烤,，有時還會分享給朋友們。
兒子小時候也愛吃地瓜,。有一次飯桌上,，他爸爸說不愛吃，小時候天天吃,，夠夠的了,。他說：“爸爸，你小時候天天吃地瓜,，真幸福,。”他根本不了解我們過去的生活,，這也是我有必要把這段逝去的歲月記錄下來的初衷,。過去不易，一定要珍惜今天的美好,。
地瓜曾經(jīng)撐起我們生活的半壁江山,，它的軟糯香甜時刻喚醒著我難以忘懷的情感。
（作者系濰坊市作協(xié)會員,，山東省散文學(xué)會會員,，諸城市作協(xié)會員。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