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兆梅
也許在頭一天晚上,，雪就和栗子樹進行了交流,。也許，雪的心情是激動的,，而栗子樹的心情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昏暗的天空下,，栗子樹集體沉默,。那只帶花翎的鳥兒，卻跳躍在枝杈間,，神態(tài)千嬌百媚,。結(jié)了薄冰的濰河，在月光下就像一面大鏡子,，用盡全身的力氣照亮著身邊的村莊和河東的這片栗園,。
一萬余棵古樹，樹影壓著樹影,，嶙峋的枝干凌空展開,，扶搖直上。夜色漸濃,，樹頂像寶劍,，插入夜空，不管雨打霜侵,，不管歲月更迭,，初心不改，固守在濰河之濱,。
耳邊卷了涼云,，有雪花走動的聲音。
冬天是屬于雪的,。雪擺好了姿勢,，低下身子，輕輕落在栗子樹上,。栗子樹觸電一般,，從樹身上蔓延出一層青霧，從根部一直蔓延到枝干上,。
潮濕的氣流從巴山一直鋪展到濰河,。雪花飛舞，濰河的內(nèi)心開始波濤洶涌,。
其實,，下雪的日子適合懷念，懷念生命中應(yīng)該銘記的一切……
民以食為天,。清乾隆年間,，圍繞糧食接連發(fā)生“火龍燒倉”“陰兵借糧”“耕牛哭田”等驚世奇案,。大清國生死存亡之間,，刑部尚書劉統(tǒng)勛鐵肩擔重任,，腳穿御賜的“鐵靴子”，開荒耕種,，救民于水火之中,。
據(jù)記載，諸城板栗自明朝末年開始栽植,。劉統(tǒng)勛心系大清萬民的同時最關(guān)心的還是老家諸城,，他授意劉家繼續(xù)開墾濰河灘，繼續(xù)栽種栗子樹,，以防災(zāi)年,。
季節(jié)不停地調(diào)換顏色，栗子樹成了家鄉(xiāng)的期盼,。剛開始,，鄉(xiāng)民在樹底下種些青菜，做成菜團子聊以充饑,。兩三年的時間,，樹上就結(jié)滿栗子。孩童歡呼著奔跑在栗子樹間,，一陣秋風吹過,，從樹上掉下幾個圓滾滾的栗子來，落地發(fā)出的響聲不亞于天使的聲音,。孩子們拾起來,，咬一口，滿嘴香甜,。等大批量的收回家去,，或炒或煮，都是難得的美食,。在諸城,，以板栗小米粥和栗子炒雞最為有名。
少時的劉墉,，從京城回到老家諸城,，他來栗子園玩耍，定是被這些美妙的聲音陶醉了,，他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發(fā)現(xiàn)著大自然的美好,，用一顆熾熱的童心感受著家鄉(xiāng)的溫暖。
栗子樹一天天變粗,，劉墉一天天長大。栗子樹成為揮之不去的鄉(xiāng)愁,。劉墉與栗子樹一起行走,。他勸導家人不忘農(nóng)桑,，墾沙包、填溝壑,，廣種栗子樹,，擴大栗子園。
劉氏子孫遵照劉墉的囑托,，用這片栗子林造福桑梓,，只要是窮人都可以進園采摘。遇到災(zāi)年,，還在濰河邊設(shè)棚熬栗子小米粥,，救濟災(zāi)民。
劉墉栗子園,，幫助濰河兩岸的鄉(xiāng)親,，渡過一個又一個饑饉之年。有一年,，劉墉回鄉(xiāng)省親,，親手種下四棵栗子樹，祈福家鄉(xiāng)風調(diào)雨順,、四季平安,。當?shù)乩习傩辗Q為“福祿壽喜”。
雪花不會因為過去而停下腳步,?？赡芫眠`了這片土地，它們擁抱栗樹的勁頭十足,，不一會,，整個栗園變成雪的世界。想起勃朗寧的詩：“上帝在他的天庭里,，世間一切都好了,。”
栗子樹就是栗子樹,，枝干和枝干互相碰撞,，卻在緊要關(guān)頭沖出雪的包圍，互助抵抗,，向濰河發(fā)出屬于一棵樹的呼嘯,。
來過雪中的栗園嗎？栗子樹身披白色大袍,，搖身一變?yōu)榘籽b素裹的圣女,，或臥立、或橫斜,、或端莊,、或古樸,，樹在雪中，雪在樹中,。它們選擇的都是站立的姿勢,，被雪包裹了的深褐色年輪里，刻滿歲月和滄桑,。
十年樹木,，百年樹人。幾百年的栗子樹,，早就成為備受敬仰的老人,，即使裸露的枝條在雪里都熠熠閃亮。隔河相望的相州王家和劉墉有親戚,，兩家人感情很深,。王家中堂上方懸掛著的小葉紫檀匾額，長約三尺,，寬約一尺,。匾額上書寫著貌豐骨勁、用墨厚重的兩個大字：種樹,。落款為：己未臨于丹林詩興之軒石庵,。與上下款遙相呼應(yīng)的是劉墉的三枚紅色印章。
“種樹”,，書法精湛,，寓意深遠。標榜王家先人的品習,、聰明才智和光榮傳統(tǒng),。劉墉的用意，旨在讓王家美名世代相留,，傳承后繼,。當初劉統(tǒng)勛授意種栗子樹，可能是為飽食鄉(xiāng)親,，多少年后,，對家鄉(xiāng)寄予厚望的劉墉，種樹的用意就深遠多了,。
雪,，繼續(xù)前進著。栗子樹淹沒在白雪之中,。雪讓落光了果實的栗子樹再次成為有生命的植物,，似乎只有和雪相遇，栗子樹才會苦修為一棵真正的樹。
雪花以獻身萬物的精神飛舞著,，先是南北飛行,，繼而東西飛行，像一群鳳凰,，站在栗子樹上，站在濰河的心中,，將虛空踩在腳下,，翩翩飛舞。
“忠仆樹”在雪中就像一位老人,。相傳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,，這棵栗子樹轟然倒下。幾天后傳來消息,，劉墉因彈劾皇親國戚,，獲罪貶職。第二年,，劉墉官復原職,，此樹奇跡般復活。那棵被命名為“九分地”的栗子樹,，是園中之王,，它旁若無人地矗立著，儼然王者風范,。雪對它來說,，不過是一次人生之旅罷了?！皩④姌洹?，是說濰河邊的一個小伙勇斗河中惡龍，怕惡龍再禍害周邊村民,，他變?yōu)榱艘豢美踝訕涫卦谶@里,。真理在握，正義在手,，就沒有打不贏的仗,。
傳說是風的耳朵。每一棵樹即使不在雪中,，也會有一個千回百轉(zhuǎn)的故事,。鳳鳴坡、迎官道,、金沙灘……都與劉墉有關(guān),，都與栗子樹有關(guān)。
當栗子樹在雪中變成另一道風景，隨著朔風而簌簌下落的雪聲,，多像成熟的栗子脫離母體而擁向大地的聲音,。多少年來，植苗,、護苗,、養(yǎng)苗、直至結(jié)出果實,，滴到沙土中的汗水,，收獲不是自然的恩惠，而是勤勞的結(jié)果,。
北行不遠,，就是濰水之戰(zhàn)遺址。雪會把韓信壩裝點成另一番景致,，歷史與現(xiàn)實無法重合,，也許雪會給歷史一個準確的詮釋。
雪天一色,。當大雪淹沒了栗子樹,，古老的栗園仿如一塊扯天扯地的絲綢，這多像劉墉那清廉澄明的品性,。諸城的一草一木,，凡是與劉墉沾親帶故，就會風生水起,。與矯情無關(guān),，文化之旗幟獵獵作響在山水的角角落落。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,，重在傳承,，豐盈生命，感恩朗朗乾坤滋潤出文脈郁郁人杰地靈的濰水情懷,。
?。ㄗ髡呦凳凶鲄f(xié)常務(wù)副主席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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